五好少女

一个银质打火机，啪地一声被按开。小小的火焰在黑夜中跳跃。他叼着一根香烟，试着用这个小小的火苗点燃它的一端，然后烟雾升起，他被结结实实呛了一下。剧烈的咳嗽突兀地在巷子里响起，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。

最后德拉科放弃尝试，扔掉了那根香烟，用鞋子把它碾碎在被雨水浸透的马路上。

伦敦还是下着雨，即使在每个深深的黑暗的巷子。它似乎从来不会透进阳光。然而雨水还是从天而降。它们渗进每一块靠的很近的墙的缝隙中，沿着砖缝渗进去，多余的流淌下来，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湖泊。

这是一个黑暗又潮湿的雨夜，德拉科·马尔福站在在无人途径的窄巷，脚边扔着刚点燃便被丢弃的香烟残骸。他没有打伞，黑色的定制长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体，金发黏在额头上，雨水顺着它们成缕地流在他苍白的脸上。有的挂在睫毛上，更多的流过下骸骨，钻进领子。

没人会在这样又黑又冷的雨夜中到访。只有一只乌鸦飞过去，它悲伤地叫着，羽毛拍打着湿冷的空气。他抬头时，它已经不见了踪影，灰蓝的眼睛中无数的雨柱落下，然后过了一会儿，一根黑色的羽毛缓慢地飘了下来。

——

“或许我们可以去喝一杯黄油啤酒。”波特提议到。

然后德拉科懒懒地把目光投到他脸上。

他倚着沙发上的靠垫，德拉科倚在另外一边，翻着一本麻瓜写的书。无聊的书页印着乏味的字母，扉页还有一张一动不动的作者照片。一个瘦瘦的男人，眼皮耷拉着，局促地坐在椅子上，脸上摆出抽筋一样的紧张的笑容，还带着一点自豪。德拉科翻了几下，讲的是星座和爱情的关系，非常扯淡。他对着封面上五颜六色的书名《星座爱情魔法》抽了抽嘴角，就把它扔到一边去了。

壁炉的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，一点点温暖的吵闹。德拉科眯着眼，把自己向后埋在沙发靠垫上。波特等了一会儿，他的邀约没有得到应答，于是他有点为难地向上挑着眉毛，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黑发。

“嘿，德拉科。”他说，“我们总不能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呆着吧。这可是圣诞节。”

“如果你不想去喝酒，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些别的。”他抬起那双绿眼睛看过来。他的耳朵红了，德拉科想。窗外的雪花簌簌地落在窗上，在玻璃上留下低温的纹路。而屋子里发着暖黄色的光，身边人的体温和呼吸在皮肤上起伏。

“麻瓜的魔法定义很蠢。”德拉科冷不丁冒出一句。

波特愣了一下，然后反应了一秒他在说什么。绿眼睛捕捉到了德拉科身后麻瓜书的封面。然后他笑起来了。

他们决定找一家麻瓜开的酒吧。

德拉科觉得新奇又无聊。在他过去的人生里，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触这么多不用魔法的事物。蠢透了。他们走在街上，把温热的鼻息呼进厚厚的围巾。街上的招牌明明暗暗，上面用不同的字体写着“Merry Christmas”。几个小孩子傻笑着从他们脚边追跑过去。他们甚至买了一份报纸，上面写着今明两天降雪，和一些巫师绝对不会感兴趣的无聊的新闻。一副静止的照片占据了一半的版面。

他们进了一家街角拐弯处的小酒吧。门口放着一棵矮矮的圣诞树，上面挂了一些傻乎乎的装饰用小盒子。金色或条纹的缎带系在上面。走进屋子的时候他们在门口的脚垫上除去脚底的残雪。屋子里壁炉的热气带着鸡尾酒的味道扑面而来，融化在挂着一点寒风和霜雪的脸上。

他们甚至不能用一点基本的魔咒把自己身上的雪弄干净，只能用力地在脚垫上跺一跺。德拉科没好气地瞪着波特，后者却给了他一个笑意满满的眼神。有一滴化了的雪花，挂在波特的睫毛上，随着他眨来眨去的绿眼睛上下起伏。

他大概是被波特传染了傻气，才会答应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。两杯酒下肚的德拉科伏在柜台上，从下往上盯着哈利的下巴和喉结。他在喝一杯号称是“圣诞节特别调制”的果味酒。喝了第一口时他皱着眉头，盯着手里的杯子，然后冲着德拉科做出一个“没什么”的表情。喝了第二口时德拉科注视着他滚动的喉结，然后看着波特微妙的表情幸灾乐祸地发出了低低的笑声。第三口时波特放下杯子，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世界尽头。德拉科差点笑到柜台下面去。

最后，他们撑着对方的肩膀和手臂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小酒吧。夹着雪花的冷风迎面吹过额头，被酒精和荷尔蒙搞得混混沌沌的脑袋清醒了一大半。

有风，于是他们站在两栋墙之间，很窄的巷子里。一个平静的圣诞节，一个并不像德拉科·马尔福会经历的夜晚。他想着，同时有点不满地盯着始作俑者。对方也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，像一只大型犬。他甚至还晃了晃脑袋，满脑袋的黑发摇啊摇的。

这是谁家的傻宝宝波特。他忍不住笑了，笑得很大声。他也真不像德拉科·马尔福，面前这个人也真不像救世主哈利·波特。但是他觉得心里有一点满足，即使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，也并不滑稽。也许只是因为眼前的人温柔的眼神，很近，倒映着自己的脸。然后这个人也笑起来了。

他们笑了一阵子，然后那双绿眼睛凑过来，贴得越来越近。于是他闭上眼睛。迎接他的是一个绵长的吻，带着酒精和甜腻的果味，还有冬夜的冷风和他温热的吐息。

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圣诞节。

——

在这个雨夜，德拉科突然回忆起来。愚蠢的，带着果酒气息的冬夜。

他摸上湿润冰冷的粗糙墙壁，想了想，觉得挺蠢的，于是他又笑了两下。

当然，这次没有翠绿色眼睛的青年，也没有带果酒味道的吐息了。只有湿润粗糙的墙壁，和沉默的冷雨。

他把玩着那个打火机。“啪”打开，“啪”关上。

无聊又可怜。他想。